涉案财物管理改革

——法治公安现代化的浙江实践之六

编者按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对“完善涉及公民人身权利强制措施以及查封、扣押、冻结等强制措施的制度”作出部署，将财产权和人身权的保护提升到同等重要的地位，为健全刑事涉案财物处置制度指明了发展方向。为贯彻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精神，全国各地政法机关积极探索涉案财物处置工作现代化建设。浙江省公安系统作为法治公安现代化的先行地区，坚持法治化信息化融合发展，创新刑事涉案财物处置管理机制，探索出一系列可资借鉴的经验和做法。

本期封面主题聚焦“涉案财物管理改革——法治公安现代化的浙江实践”，由浙江省公安厅统筹安排，分享杭州、温州、湖州、诸暨、温岭五地的实践经验，从大数据、跨部门、政企协作等角度，全方位展现浙江省在涉案财物处置领域的创新理念和做法，推进涉案财物处置机制科学完善，推动公权力机关资源配置的法治化、规范化、高效化，回应人民群众对人权执法司法保障、提高诉讼效率的更高期待。

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公正司法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公正的刑事司法不但体现在对公民人身权的保障，也包括对公民财产权的保障。然而，在涉案财物处置上一定程度存在查扣范围失当、审前处置保守、司法裁判不一、判决执行困难等问题。在此背景下，涉案财物处置的规范化成为深化刑事司法改革、加强人权司法保障的重要课题。2023年以来，浙江省绍兴市诸暨市公安紧盯实战所需，强化问题导向，锚定打造刑事涉案财物处置“共同体”目标，深化运用新时代“枫桥经验”，坚持高效化、规范化、数字化、增值化“四化并举”，着力构建涉案财物处置“一体四化”的诸暨模式，做到全市上下“一盘棋”、涉案财物“一本账”、管理处置“一个仓”，精准破解涉案财物处置“最后一公里”难题，全力推动执法办案提质增效。截至2024年底，已累计跨部门处置涉案财物1.6万余件，涉及金额6750余万元，增加财政收入5340余万元。

一、创新涉案财物处置的必要性

涉案财物，指的是公安机关在办理行政、刑事案件和履行行政职能过程中依法扣押、扣留、查封、抽样取证、追缴、收缴的财物，以及由公安机关负责保管的先行登记保存的财物。这些财物兼具证据属性，是重要的诉讼证据，在刑事诉讼过程中不可或缺。2015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下发《关于进一步规范刑事诉讼涉案财物处置工作的意见》，要求推进健全处置涉案财物的程序、制度和机制。2021年，浙江省委、政法委等五部门又专门出台《浙江省刑事诉讼涉案财物取证管理处置工作指引》，再次要求加强刑事涉案财物处置，鼓励各地探索创新涉案财物处置机制，破解涉案财物处置难题。

以诸暨市为例，因处置规范不明、政策不清，诸暨市刑事诉讼涉案财物管理中心在库难处置的物品繁多，且每年呈上涨趋势。此外，市场监管、综合执法、应急管理、卫生健康、自然资源等行政部门在日常行政执法过程中也查封、扣押了包括侵权伪劣商品、生鲜食品、危化品等涉案财物，因处置规范不明，导致出现积压现象。随着积压时间的增加，大量涉案财物严重贬值，同时，保管费用不断增加，两者叠加导致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如何及时有效处置涉案财物，成为亟待解决的难题。

二、改革涉案财物处置面临的问题

在刑事诉讼中，对涉案财物管理相对滞后。加上涉案财物种类繁多、处置手续复杂，且缺乏统一的操作规范、流程标准和协同平台，基层民警不会处置、不敢处置、不愿处置的思想客观存在。同时，大量特殊涉案财物需要多部门协同处置，而相关部门在处置过程中存在职责不清、协调不畅以及参与度不高、积极性不强等问题。种种情况下，导致涉案财物“出口”受限，物品积压、价值贬损、保管增负等情况时有发生。总结执法实践中涉案财物处置面临的问题，主要存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涉案财物处置机制缺位，导致特殊物品无法处置。如在处理古董字画类的涉案财物时，因为该类物品涉及真伪鉴定、价值评估等多个环节，处置的先例少、专业性强，处置的难度高，可价值又较大，不妥善处理就会造成极大的社会财物浪费现象。虚拟货币等数字资产类涉案财物亦是如此，随着网络犯罪活动的增多，数字资产类涉案财物日益增长，这一问题迫切需要得到解决。

二是部门协作机制缺失，导致处置通道不畅。涉案财物千种百样，处置流程不尽相同，处置过程纷繁复杂。比如，涉及房产的有违章查询、完税交税、抵押质押、交易过户、规划测绘等，涉及税务、行政执法、银行、不动产登记中心、市规等行政部门，走完整个流程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任何一个部门遇到问题都会直接导致涉案财物无法处置。例如，诸暨市公安局曾扣押一批走私牛肉，但由于来源不明、处置规范不清，最后不得不无害化处理。再如，侵犯知识产权类案件中的涉案财物，像袜子、鞋子等物品，其本身具有较高的社会价值，但因为尚无无害化处置此类涉案物品的机制，最后只能一烧了之，造成了社会资源浪费。

三是跨部门协作平台缺乏，导致工作效率不高。如前所述，涉案财物只有在经过多部门审核后，才能被有效处置，并且不同种类的涉案财物所需审核的部门也不同。正是由于缺乏跨部门协作平台，上述协调对接工作需要牵头部门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各个相关部门之间来回奔波，往往又会遇到沟通协调效率低下等情况，直接影响涉案财物处置工作的质效。并且部分种类的涉案财物处置往往对时效性有要求，一旦不及时处置，则会对涉案财物的价值造成极大影响。比如，电子产品类涉案财物，因其更新换代较快，不及时处置将迅速贬值。

三、数字化改革破解涉案财物处置难题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推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科技创新成果同司法工作深度融合。”推进跨部门大数据办案平台建设已成为政法系统数字化改革转型的大势所趋，各地政法机关围绕这一改革目标进行了积极探索。诸暨市公安局率先成为试点，积极建设跨部门的刑事诉讼涉案财物管理信息平台，探索涉案财物“一体联动、多跨协同”的数字化处置模式，有效破解了涉案物品管理不透明、不妥善、处置不及时等问题。

（一）强化顶层设计，打造涉案财物集中化管理中心

2015年，诸暨市打造了全国首家刑事诉讼涉案财物管理中心，形成运作规范、信息共享、流转畅通、服务实战的管理体系，实现了信息共享和涉案财物的电子化移交，是法治诸暨进程中的创新之举，也为全国涉案财物管理提供了诸暨元素。2023年，诸暨市在刑事诉讼涉案财物集约化、规范化管理的基础上，探索建立诸暨市涉案财物管理处置中心，率先将车辆等大宗行政案件涉案财物一并纳入中心，其中仅涉案车辆集中管理一项就减少管理场所3个，每年节约各项费用70余万元，实现管理效率和执法司法成本“一升一降”。

为了从源头推动破解涉案财物只进不出的“世纪难题”，诸暨市组织各部门全面摸底涉案财物情况，建立全市涉案财物“一本账”，依托视频巡查、专项清查等“线上+线下”监管手段，强化新增涉案财物规范管理，牢牢把住“入库关”“入账关”， 坚决杜绝体外流转，严格落实涉案财物“专人专管”，切实做到底数清、情况明，畅通涉案财物出口机制。

（二）坚持分类施策，跨部门协同为基层减负

摸清了涉案财物数据的“家底”后，诸暨市成立了由政法委牵头，公安主导，财政、市场监管等11个部门共同参与的工作专班，配套制定《诸暨市涉案财物处置办法（试行）》，形成涉案财物标签化管理、处置发起、处置定价、公告、物品交接等操作规范，进一步明确各职能部门职责，将刑事诉讼涉案财物协同处置机制延伸覆盖至诸暨市的各行政执法部门。

同时，诸暨市公安局通过分类施策，按照“先易后难、高频优先”的原则，筛选出汽车、房产、手机、奢侈品等12类高频涉案财物，逐一制定操作指引，统一“评估、鉴定、拍卖、变卖”等具体工作流程，推动涉案财物处置一件事向一类事转变。

针对涉案财物种类繁多、新事物新情况不断产生的现状，诸暨市建立特殊类型涉案财物“一事一议”协同处置机制，先后27次召开专班联席会议，累计解决疑难问题19个。2024年6月，诸暨市公安局对一批假冒商标袜子，经会商确定由直接焚毁改为加工成纺织品原料后再行处置，避免了社会财富的浪费。

针对实务中先行处置需求较高、但相关规范不全的情况，诸暨市制定先行处置规范，明确涉案财物先行处置的流程、要求等内容，有效提升先行处置质效，相关涉案财物保值率提升至90%以上。比如，诸暨市在查扣一批涉案冷冻走私牛肉后，启动先行处置程序，联动检疫、海关、市场监管等部门进行规范处置流程，有效避免价值贬损，节约冷库租赁费用80余万元。

（三）接轨数字时代，构建跨部门涉案财物处置平台

在数字化赋能之下，2023年，诸暨市公安局实现了与浙江省涉案财物处置平台、执法机关相关业务系统互联互通和信息共享。根据执法人员实际需求，对涉案财物处置系统功能模块进行优化，在该平台上实现与市场监管、综合执法等行政执法部门的无缝对接。

此前，诸暨市扣押了一批价值上千万元的品牌酒，根据《诸暨市涉案财物处置办法（试行）》，通过“涉案物品处置一键清”平台将鉴定、评估的需求指令流转至市场监督和物价管理部门，诸暨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在收到指令后，组织对酒进行鉴定并出具鉴定报告，随后价格认证中心出具价格认证意见。由于行业部门间相互协作，节约鉴定评估费用几十万元。

内部涉案财物信息一次录入，各单位共享，无须线下处置，进一步实现“让数据多跑路、工作人员少跑腿”，极大提升执法效率。外部则贯通评估、鉴定、拍卖等第三方机构，有机衔接发起、评估、鉴定、检疫、拍卖、过户、邮寄等各环节，有效避免了烦琐的线下联系，平均缩减处置时间50%。

像交管部门，在日常维护道路交通设施时，经常会回收废旧栏杆、护栏。此前，因为处置渠道不畅通，也为避免执法风险，交管部门自2019年以来一直将回收来的栏杆、护栏堆放在仓库里。随着时间推移，仓储成本不断增加，财物价值持续贬损。而有了“涉案物品处置一键清”平台后，诸暨市公安局对所有与执法相关的财物进行了梳理清底。对于上述栏杆、护栏先进行了评估，后通过阿里拍卖网上的“诸暨公安”店铺进行公开拍卖，起始价为246540元，经过299次竞价，最终以415540元成交，溢价率高达68.55%，及时处置闲置物品，充实了财政力量。

此外，诸暨市公安局还建立了无感化涉案财物处置内部审查机制，引入纪检监察、审计等外部监督力量，常态化开展涉案财物进、出口双向监管，倒逼各职能部门严格落实工作责任和制度规范，消除廉政风险隐患。

四、涉案财物管理处置中心改革显成效

2023年以来，诸暨市累计跨部门处置涉案财物上万件，涉及金额6000余万元，增加财政收入5000余万元。其中，刑事诉讼涉案财物存量处置率达90.6%，实现了涉案财物处置规范、高效、透明的目标。

一是立足涉案财物处置“小切口”，推动基层执法提质增效。通过机制重塑、流程再造、资源整合，系统构建了一整套贴合基层实际、可操作性强、实践成效好的涉案财物处置新模式，有效畅通了涉案财物处置出口，走出了涉案财物“只进不出”“进多出少”的困局，极大降低了执法司法风险，为基层涉案财物处置提供了可复制、可推广的“诸暨样板”。

二是把握提升执法质效“金钥匙”，维护人民群众合法权益。以刑事涉案财物为切入点，创新性推动刑事涉案财物处置向其余行政执法部门查扣的涉案财物延伸，彻底打破了部门间、系统间的信息壁垒，有效避免线下协同“多头跑、多次跑”所造成的人力、物力的浪费，真正变公安“单向发力”为多部门“多向奔赴”。避免了涉案财物保管、贬值造成的社会资源浪费，既节约行政成本，又提升执法公信力，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取得了党委政府、职能部门、人民群众多方共赢的良好效果。

三是催生执法办案“附加值”，助推废旧资产高效处置。当前各地行政事业单位不同程度存在废旧物品长期闲置情况，一个集中收储、规范管理、依法处置的平台和一套行之有效的流程办法，对于提高资产利用效率十分关键。依托涉案财物跨部门处置的成熟机制和成功经验，在废旧固定资产领域进行复制推广，诸暨市又探索处置了办公桌椅、护栏等一批长期闲置的废旧固定资产，涉及金额40余万元，整体增值率达70.8%，切实将“过紧日子”的要求落到了实处，推动了“两新”政策高效落地。

综上所述，面对新时代的治理挑战，唯有坚持创新驱动、深化体制机制改革、不断促进政府职能优化与服务升级，才能从根本上提升社会治理效能，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诸暨市公安局高度重视对涉案财物处置问题的相关研究，以新时代“枫桥经验”为指引，注重基层首创，创新打造刑事涉案财物处置“共同体”。通过跨部门、跨领域的深度合作与机制创新，为基层破解涉案财物处置“最后一公里”难题提供了新思路、新模式，推动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探索出一条新路径，彰显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在指导基层治理现代化中的强大生命力和实践价值。

（浙江省诸暨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沈玉权，本文刊载于《法治时代》杂志2025年第2期 ）                

（责任编辑：王凯伦）